当前位置:首页 > 全部文章 2019年02月14日
蜗牛歌词画中画(上集)-爱上东方美

画中画(上集)-爱上东方美

(第一回)
吟真在coventgarden 的一家牛扒房靠窗的桌前坐下,默默地望着桌对面正在看菜单的方亦凡。想想自己在云南的经历,她不知该从哪里开口。"我脸上又没有答案,你想知道什么要问我才行啊!"方亦凡头都没抬地说道。
"没啊,没有问题。"吟真赶忙咧咧嘴,抄起桌上的啤酒灌了一口,眼光却落在他手臂上的那块胎记上。她突然内疚地抬眼看了看他,抿了抿嘴唇,把头扭向窗外。
他好像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突然抬起头,"从云南回来,她好像安静了许多。"他心里想着,却对她笑笑,"点菜啦?我想好吃什么了。"
饭后,已是入夜。两人走出了餐馆,街上已经不见了刚才的熙熙攘攘,偶尔有三两个酒吧走出的夜客。"我先送你回去。" 方亦凡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回头望着跟上来的吟真。吟真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双颊,饭后又喝了两杯红酒的她此时觉得脸颊发热下村实生,脚步也轻浮起来。"这里很难叫到车的,隔壁音乐剧刚散。去国家画廊那边吧。"说着,她已经拔腿穿过了马路。吟真熟练的转了几条狭窄昏暗的街,带着方亦凡来到了国家画廊后面的一条小巷。
"穿过去就是特拉法斯特广场。"吟真回头看看,见方亦凡的身影从黑暗里露出来。"本来想陪你走回去的,现在不是离你住的地方越来越远?!" 方亦凡若无其事地嘟囔着,朝巷口的开阔处望去。两人走出小巷,开阔的特拉法斯特广场上还聚集着不少拍照的游人。吟真转过身,只见国家画廊宏伟高大的建筑在广场的灯光下犹如一幅巨大的剪纸作品,只有大门两边的巨幅海报在射灯的照耀下醒目得刺眼。

方亦凡爬上几截台阶,试图看清海报的全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特展,有空可以来看看。"他说着回头望着地下的吟真,发现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跑下台阶用手按了按她双肩,让她转过身去,在广场上的灯光下看见她双颊泛红,于是把脸凑到她面前问:"你不是喝多了吧?"她不出声,仍是盯着他, 眼睛也变得闪亮亮的。突然,她出了声,"你记得我吗?"他被她问的一愣,扑哧笑出声来,"我认得你啊!" 吟真被他这么一说,撇了撇嘴,嗔怪而又委屈地低下了头远足惊魂。 方亦凡看着她觉得好笑,刚想说话,目光却被吟真身后台阶尽头画廊紧闭的玻璃门吸引住了。
门里面有团雾状的白影堆积在地上,然后沿着玻璃慢慢爬升,拉长,变成了个半透明的人形趴在玻璃上,瞬间消失了。只见紧闭的玻璃门好像被人推了晃了一下,木框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方亦凡的目光突然向通往侧门的台阶一扫,说了一声"在这等我!",就匆匆消失在黑暗里。等吟真转过身,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她追出去几步,跑进刚刚来时的小巷,借着尽头昏暗的灯光想辨清他的去向,突然听到身后有紧密而轻盈的脚步声。吟真本能的回头,身后居然是个毛茸茸的高她一头的人形,全身皮毛在月光下黝黑发亮,吟真抬头望望他的脸,竟是个卡通一样的猫头,活像个街头做广告逗小朋友的黑猫公仔。

"哇,你好可爱啊!这么晚了还没收工吗?"吟真凑上前用手指拨了拨猫脸上的胡子,一边想仔细看看公仔头套上的眼睛。那是一双绿的像宝石一样的猫眼,两颗瞳仁已经缩成上下竖直的两条黑线。吟真忽然觉得那深邃的绿突然变成一汪打转的潭水,晕的她赶紧闭上了眼睛......
"小小姐,小小姐!"吟真觉得有人轻轻地用手指戳她的胳膊。吟真睁开眼,眼前竟是个穿长袍的中年男人,身材瘦削却挺拔,眉宇间英气十足。"不对,这人我见过,是湖边的大师傅。就是好像年轻了许多,头发还黑黑的。"吟真想着,那人已经扶着她坐了起来。"哟,您可醒了,您这是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回了北平可怎么跟秦大帅交代?"
"我怎么了?这是在哪?"吟真觉得自己意识清醒,就是说话能听到回音。
"您这从马上掉下来摔了,睡了一天了,我就怕您不醒呢!不过这醒了好像还不记得事儿呢?"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个用丝带绑着的羊皮袋子,解开丝带,里面是个绣花的布包,上面插满了银针。"您还是躺下吧,我给您针几下。小日本儿说正好歇一歇,等您醒了的,他去石窟找老道士了。" 他说着,把床前的油灯挪近了些,抽出一根银针放在火上。吟真心里念叨,"这是酒喝大了,又在做梦吧?"她望着油灯上跳脱的火苗,靠在床边重新闭起了眼睛。
睡着睡着,吟真忽然觉得床在晃,她下意识的用手摸索床沿,人也清醒了那广子。她爬起身,看见方亦凡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嘴里塞着牙刷。见她醒了,他咕噜了一句"早安",就起身打开了房门。"这是在哪?我怎么在这?"吟真探头问他,冷不丁床又晃了一下,她爬起来拉开床边的百叶窗,窗外居然是泰晤士河。原来这是个改装成公寓的小游艇。

"在我家,"方亦凡吐干净了漱口水,"晨报应该把头条给你,睡在特拉法斯特广场的女尸,还好被我捡到。"
吟真刚想还嘴,突然听见咕咚一声,一个毛球不知从哪跳落在床前的地板上,一对绿宝石般闪亮的眼睛注视着吟真。"Fabias!"吟真高兴坏了,一把把黑猫揽在怀里,用手又是挠猫头,又是撸猫耳朵。黑猫也不反抗,反倒眯起了眼睛在她怀里四脚朝天打起了呼噜。方亦凡正站在门口用手扣西装下衬衣的袖口,他斜眼看了看吟真抱在怀里的黑猫,头都不抬不紧不慢地说:"你俩昨晚不是拥抱过了? 我回去找你,他一直趴在你身边。我约了朋友在国家画廊见面,你来吗?"他突然转了话题,望着吟真。"看画吗?我不懂哦,不过好啊好啊!"吟真开心地使劲点头,起身把猫放到地上。"对了,赵小姐昨晚找不到你,寻人启事都贴到facebook上去了,我告诉她你在我这过的夜。"方亦凡一脸坏笑地上下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吟真。吟真被他一提醒,尴尬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等吟真梳洗的功夫,方亦凡站在码头上整理船缆,Fabias就蹲在他身后舔爪子。"都说她能看见你!"他突然转头看着黑猫,黑猫放下了爪子,耳朵动了动。
吟真爬上甲板,站在原地辨了辨方向,快走几步想追上方亦凡。Fabias 上蹿下跳地在他俩身后不远处跟着。

"我昨晚做梦梦见大师傅了,像在云南时那样的梦,我以前也梦到过你。"吟真从后面把脸凑近方亦凡的肩头。
"都说了那个人不是我,是你前世认识的人。方亦凡不耐烦地翻着白眼,"长的很帅吧?所以你潜意识里认为是同一个人。"
"哦,那你干嘛不去喝一杯睡一觉,发个梦什么都想起来了!?"吟真赌气地停了脚步。
觉察到了她语气中的不快,他也停下了,"我也想啊!"他叹了口气,"我爸应该知道一些我的身世,不过所有资料都和他一起不见了,所以我才要重新开始。不过我现在有比那个更重要的事做。"他转身对她笑笑,扬了下头示意吟真快走。
二人到了画廊办公区门口,已经有个身材矮小,戴着金丝眼镜的金发年轻小伙子在等他们。见到方亦凡,他兴高采烈地走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hey, long time no see!"他一边好奇的打量着吟真,一边礼貌的自我介绍:"叫我莱昂纳多,我是剑桥大学艺术史的博士,是他中学同学。"说着,他递过来两张内部参观的磁卡。
莱昂纳多位于画廊三楼的狭小办公室里,堆满了书籍和画册,他用脚拨了拨堆在地上的资料袋,好让两位客人走到窗前的电脑旁。"你昨晚问我,会不会画中有画,答案是会的。我正在和欧洲的几家博物馆合作做个研究,可以给你先看看。"他兴奋地说着汤秋儿,点了一下鼠标。电脑上是达芬奇的名画《抱貂的女子》,我和法国的一个工作室合作,他们使用了一种叫做LAM(Layer Amplification Method)的新技术,简单说就是把画作放大分层,这样就可以看到画作的不同层次可以还原画家当时的创作步骤。你看我们发现了什么?他飞快地又点了一下鼠标,脸上满是得意的表情。屏幕上仍是抱貂的女子,只是貂不见了。

"再看!"没等两人回过神,小莱又点了一下。
这一张,女子怀里抱的是只黑色的貂,比成稿的白貂稍微瘦小。
"原来他画了三次!"吟真低声说道。
"确切的说,他成稿了三次。"莱昂纳多更正到。"再看这幅。他将屏幕切换到下一张。那是伦博朗的作品《穿军服的老人》伊尔盼,但是画像下可以看到另一幅倒立着的女人的头像。"这是在x光射线荧光技术下的结果。就这样。"小莱耸了耸肩。

"画中画。"方亦凡会心一笑,用肩膀靠了靠吟真,"你闷的话下去看看展览,顺便找找那只死猫,在画廊被捉到,会被捉进收容所的。我拷贝几个文件就来找你。"
"从办公区侧门出去就是特展的展厅,不要再出去买票啦!" 莱昂纳多冲吟真挤挤眼睛。吟真从办公区坐电梯下楼,当她跨出电梯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高大而灯光昏暗的特展展厅里了。整个展厅用深蓝色的天鹅绒展板做墙,头顶上高高的天花板上的射灯发出苍白昏暗的光芒,照得整个大厅充满着复古的雾气。
由于是收费的展览,展厅里人流稀少,仅有的几位或认真聆听手上的讲解机,或静静地把脸贴近画框仔细端详着。"能够那样近距离地触摸历史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吟真想着,顺势坐在了身后的丝绒长凳上。面前是一幅巨大的人物半身肖像。那显然是一位文艺复兴时期的贵妇,身着一件灰色低胸束腰纱裙,一边肩上搭着一条蕾丝手帕,颈上是一条由大颗成色圆润白皙的珍珠穿成的项链。她面容饱满,面色红润,侧身沉着地看着吟真。

吟真暗自赞叹画师的精湛画技,忽然觉得画框动了一下。吟真起身再看,画框下摆着的古董核桃木长案下有个黑影!吟真装做系鞋带蹲下身仔细端详,惊得叫出声来,"Fa,Fabias!"。只见黑猫蹲在墙边躬起了身子,全身和尾巴的黑毛竖起活像只刺猬,嘴里发出可怕的"呜呜"声。

吟真依着他的视线望去,地上竟是一双人脚!吟真抬起头望望长案上面并没有身子,又重新蹲下身,长案下那双脚白皙瘦小,分明是个女人,但是与其说是对脚不如更像是光影,吟真可以隐约透过它们看到后面的展板。纳闷间,那双脚竟然开始挪动,朝吟真走来。黑猫发出阵阵"嘶嘶"声,一步一步向那双脚逼近。

突然,有粒东西从吟真身后滚落,"哒哒哒哒"地滑到了墙边,那双脚瞬间消失了,黑猫见状收起前爪,转身消失在展板后面。吟真赶紧爬到长案下捡起来那粒东西一看,原来是方亦凡的一颗猫眼袖扣。还没等她爬起身,就被后面的方亦凡一把拽了起来,面对匆匆赶过来的保安,吟真一脸尴尬地道歉,"sorry,我掉了东西。"
出了画廊回家的路上,吟真好奇地打听刚刚见到的那对脚。"历史越悠久的地方,越会有更多能量残留在那里。更不用说是保存了那么多古画的地方了。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在里面,有些会被有心人发现,比如莱昂纳多他们做的研究;更多的是随着历史被尘封了吧。"方亦凡笑着看看吟真,"不过今天那个不是我要找的。不告诉你我在做的事,只是不想让你看见太多污七八糟的东西而已。"
"不是认识了你,我怎么可能见到那么多污七八糟的东西啊!? 真是的。"吟真嘟囔着,发现两个人已经到了Russell Square 的家门口。
"我不进去了,不然赵小姐明天会出号外的。"方亦凡指指窗户还大开着的千梦的房间。他突然转过头盯着吟真的双眼,"下个月万圣节假期一起去旅行吧?"
"我们两个?还有其他人吗??吟真兴高采烈地问道。
"如果出发前找不到更喜欢的人,就只有我们两个了。"他浅浅的一笑,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进了屋,客厅里黑股隆冬的,吟真趁着窗外的月光去摸墙上的开关。突然她见到沙发上有对人脚在动,她"啪"地按亮了客厅的吊灯,却发现是千梦涂满了面膜躺在沙发上。"赵千梦,你想吓死我啊?!"吟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赵千梦赶紧凑上来,对着她咧着嘴傻笑,"你们俩?"
"没有!你下面的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是no!我洗澡睡了。"吟真站起身,在千梦满是面膜的额头上画了个王字,进了房间。
"我的问题是,学院打来电话,问你下个月意大利威尼斯的联合发掘去不去?明天申请到期了!"赵千梦朝着吟真的房门大叫。
"不早说?!你个八卦的小妖精!"吟真一边换衣服一边去翻桌子上的申请表格。
入夜,吟真躺在床上琢磨着下个月的安排。她目光落在腕上的从云南带回来的翡翠手链上。带了半年,翡翠珠子居然变的越来越盈润通透,她用手指摸了摸那颗子弹头,闭上了眼睛。
"小小姐,起来吧。该出发了。"吟真睁开眼见大师傅站在眼前,长袍外面套着件羊皮棉袄,头上带着个风帽,胳膊下夹着马鞍。
"干嘛去?"吟真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
"回北平啊!都出来好几个月了。石窟里该拓的该描的您不都弄好了?藤田先生说喂了马就出敦煌。那几个美国人昨晚就回了,说是因为打仗的事跟藤田先生闹的不愉快,不想一路回去。不过方少爷还没走,想等您起来跟您说句话儿。"他说着,掀了皮质的门帘出去了。
吟真抓起盖在身上的一件狐皮大氅裹在身上,见地上有对及膝的羊皮马靴,她想都没想就蹬了靴子追了出去。

门帘后面远处就是敦煌,眼前是个十几匹马的马队,几个穿对襟短袄,扎着绑腿的下人模样的人正在忙着拉缰绳,上马鞍。吟真愣了愣,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要出发了!把这个给你,你那天堕马摔断了,只找到这么多,好像差一颗。" 是那么熟悉的声音,吟真不用转身都能分辨的很清楚雄霸南亚。她转过身,他递过来一个织锦的小袋子,里面是十几颗翡翠珠子。
"断的?!人家还怎么戴啊?你修好了再还给我!"吟真一把把袋子扔回给他。
"再见?再见都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他斜眼看看她,把袋子小心揣在怀里。
"你要去哪?"吟真警觉地问。
"南下,听说杭州的航校还在招教官,我在美国有很好的飞行记录。你学校也在搬吧?去四川?"他说着跨上了马背。
"还能再见面吗?"吟真的眼神追随着他的身影,刺眼的日头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他沉默了几秒,理了理缰绳,"很难了吧?这么远,你未必找得到我。"
"切!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吟真撇了撇嘴。
"那你最好在我找到更喜欢的人之前找到我!"他说着,用力夹了下马肚子,马在原地转了几圈后飞奔而去。
吟真还在愣神儿,大师傅牵了马过来,"小小姐,咱们也回了。""藤田先生,可以走了!"他回身朝后面的几个骑马而来的人喊着。吟真接过缰绳,见后面的几个人骑马跟了上来,为首的是个瘦骨嶙峋,脸色惨白如纸的中年人,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清楚,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赶紧转头装作没看见跨上了马背,马甩了几下头,震得脖颈上的铜铃铛哗啷啷地响......
铃声响个不停,吟真的梦醒了一半,她伸手摸索着桌上的声源。"喂? 真姐,是我小非啊!你让我查的人我查到了一些。秦若昀是位北洋军阀的独生女,舅舅是早年留洋的著名历史学家和金石学家。她曾在北大历史系就读,抗战爆发后在老西南联大龙游浅溪,再后来日军攻陷四川,她去了云南。我查到的只有这些。是个大美人儿啊!"
"男的呢?"吟真急切地问。
"男的?男的很多地方都是英文名,查不到啊!我下工地了,回聊!"
吟真皱了皱眉头,失落地坐在洒满房间的银色月光里。
第二天吟真拉上千梦去伦敦大学交申请,穿过墓园的时候,吟真远远望见Catherine 浮在围墙栅栏上,她停了脚步站在原地朝她挥了挥手。千梦看着纳闷,望了望空荡荡的墓园,"怎么跟你男人越来越像呢?"吟真斜着眼睛瞄了她一下,"什么叫越来越?一直就是,从前世就是!" 只听得千梦无可奈何地摇头。
方亦凡穿过马路钻进soho的一间日本餐馆k1264。门内柜台后的侍应大声地用日语打着招呼,他一眼看见了角落里朝他招手的吟真,径直走过去坐下来:"我快饿死了,在图书馆查了一天资料,现在一闭眼都是意大利美女的裸体。"他一脸坏笑地打量着吟真。"我订了下个月旅行的机票,一个月。"
"一,一个月!?不是万圣节假期吗,只有两个星期!"吟真瞪大了眼睛。
"和你去旅行,觉得两个星期不够呢!"他若无其事的回答,顺手把侍应递过来的啤酒放在吟真面前。
"我下个月有两个星期在意大利威尼斯发掘啊! 算好了的,万圣节前收工回来去旅行的。"吟真委屈地小声嘟囔着。
"这样啊,那剩下的两个星期暑假的时候再补给我。"
"好啊!"吟真开心得甜甜地笑起来,"下个月先去哪里?"
"威尼斯," 他得意地扬了扬嘴角,"看画看得我想带你去那里。"
"你这个骗子!"吟真知道上了当,故作生气的夹起了一个寿司,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饭后方亦凡见还没到国家画廊闭馆的时间,就让吟真再陪他去转转。两人走到通往画廊的狭窄后巷,方亦凡突然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吟真不要出声,随后他探着身子消失在黑暗里,向后朝吟真伸出了手,吟真抓住他,好奇地趴在他背后在黑暗中打量,"你找什么?"
"找借口拖你的手啊!"他没有转身,若无其事地回答。
吟真恼得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死死地攥住,两人正在纠缠,方亦凡突然用手捂住吟真的嘴巴,警觉地向上望了望天井。吟真猛地觉得自己后背发凉,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箱。她回头望望,国家画廊的后墙上爬下来个透明的白影!落地的刹那"嗖"的一下朝广场方向蹿了出去。没等吟真反应过来,方亦凡已经追了出去。吟真追出广场见方亦凡已经爬上了台阶,站在画廊的大门口向下面的广场张望。

她回头望望,广场上还熙熙攘攘,很多人围在喷泉前拍照,她忽然觉得喷泉的一个水柱僵直地立着,走近一看,竟是个半透明的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模样。站在高处的方亦凡显然是看到了,一边大喊了一声"吟真,不要追了!"一边已经从扶手上跳了下来。吟真哪管的了那么多,跟着那白影朝车流如织的马路跑去。她眼见那影子就要蹿上马路,抬起手想把她拽住,哪知道像拽了一把水一样手又冷又滑,自己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在了人行道的台阶上。人群里有人惊呼了一下,马上有人围了过来。"小姐,你没事吧?""你喝酒了吗?要叫救护车吗?"方亦凡钻进了人群,蹲下身看了看吟真被石板划伤还在流血的腿,心疼地责怪着,"都叫你别再追了!"
"不是所有的事故都是事故,是不是?"吟真抓住他恍然大悟地说。
方亦凡帮她简单包扎了一下张承禹,安抚了围观的人群,扶她站起身。
"我可不想这样走回家去,叫车又要等好久。"吟真摸了摸已经摔的麻木的腿。
"就是想去我那的意思。" 他低着头忍住不笑出声来。
" 明明知道还问?!你就应该先出声!"吟真狠狠地斜了他一眼。
"走吧!我正好有事跟你说。" 他一把搂住了吟真的腰,架空了她受伤的那条腿。"你从来都不是那么矜持的人啊!"他把嘴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
回到船上,Fabias正趴在沙发上打盹儿,见他俩回来,坐起身来开始梳洗。方亦凡望着摔了一身泥水的吟真,在柜子里翻出了一条浴巾和睡衣扔给她,"你去洗个澡吧,伤口清洗一下擦干,别再包了。"
吟真抱着睡衣,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你穿还是不穿,我其实都不太介意。"他朝她呲了呲牙。
"坏蛋!"她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转身进了洗手间重重地摔上了门。她打开水龙头用手去试水温,发现手心上也有擦伤和泥巴,她用力搓了搓手,有块污渍搓不掉。"方亦凡,你进来一下!"她兴奋地大叫着,倒是把外面的他吓了一跳,心里想着"不用这么快吧?" 正在迟疑的时候,吟真已经从洗手间冲了出来,"你看我手上是什么?"吟真摊开手,有片手机芯片大小的污渍沾在她手心里,方亦凡拿了把镊子夹下来一看,"好像是油画的画布!她果然还是藏在画里!"望着一脸茫然的吟真,他推开沙发上的手提电脑。"我和Fabias追了她几天了,每一次都是在国家画廊里面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唯一的解释是她藏在画里,我们才感应不到她,所以我才去找莱昂纳多查相关的资料。但是到底是哪一幅呢?"方亦凡皱了皱眉头,望着地下的黑猫。
"你明天去问问小莱有没有正在修复的画不就知道了?这画儿一定破了一点。"吟真转身回了洗手间。方亦凡觉得很有道理, 刚要回答,手机响了,是李杰森的视频电话。"嘿,好久不见! 看我在哪儿?"
手机屏幕晃动了一下,那分明是米兰大教堂。

"你让我查的事,我问过我朋友, 上个月他们给意大利的一个私人收藏家的一批画做过LAM,都是画中画。 你的推测成立,如果画家用混有制作封印的材料的颜料,可以把他们困在画里面。不过如果表层有破损就等于封印被破坏了。这批私人收藏来自意大利威尼斯附近的一个酒庄,你一定猜的到背后的大股东是谁?是美林集团。" 杰森突然望向方亦凡的身后,是吟真洗了澡换了睡衣出来。"啊,美女,好久不见, 睡衣很适合你!"说着,他做了个鬼脸挂了电话。
"这是你在查的事吗?"吟真关心地问。他没有回答,却在思忖着下一步的计划。
吟真躺在床上,能清楚地听见窗外几艘停泊的船被浪推向岸边的沉闷撞击声。她翻了个身发现黑猫已经舒服的睡在了自己的脚旁。她望望对面沙发上的方亦凡,蜗牛歌词向上靠了靠上身,用手托着头。"你知道吗,我也梦到过美林集团的老头子,不过我还没理清头绪。省得你又骂我。"
方亦凡听了,睁开了眼睛。"我也希望你前世认识的人是我啊,可是我完全没有那段记忆,没有办法和你分享。"
吟真听了,重新躺下,转过身睡了。
(第二回)
早上吟真起床的时候,方亦凡已经在餐桌旁看一早的晨报了。他朝吟真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条消息,吟真读了读标题:"瘾君子吸毒过量 死于特拉法斯特广场的公共厕所里"抬头不解地望着他。
"如果是因为身上有针孔做的判断的话,那不是吸毒过量,根本也不是针孔,是牙印!我们得尽快找到她。"他转身盯着坐在窗口打盹儿的黑猫,黑猫只是掀了掀眼皮,尾巴稍儿上下晃动,敲了敲窗台。
他抄起手机走出了船舱,"我现在打给莱昂纳多,问问他特展里从意大利借展的画里有没有正在修复的。"
不一会就见他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那幅画今早刚刚被送回威尼斯了。"

意大利威尼斯
发掘地点在距离威尼斯东北3公里的河口的一个荒僻小岛上,每天工作搭船需要20分钟到达。这座小岛在中世纪晚期一直被用来做瘟疫患者隔离区来使用。吟真和千梦她俩此次参加的发掘就是清理16世纪瘟疫死者的群葬坑。刚刚参加了组织机构的吹风会,两个人回到住处。因为打算发掘完毕后去旅行,吟真索性放弃了合作方提供的住宿,带着千梦住进了方亦凡在市中心租的民宿。
这是一间位于白色巨象(即里尔托桥)旁边的顶楼公寓。吟真推开窗户,伸手似乎就可以触摸到桥上的大理石桥拱,楼下威尼斯河的河水在夕阳的照耀下晃的她睁不开眼睛。

千梦搬了最后一件行李进房,走近窗口,欣赏着远处的落日,"你真的厉害呢!工作都有帅哥作陪张玉京,白天挖墓,晚上...."望着吟真朝她投来的目光, 她赶紧笑着捂住自己的嘴。
入夜,吟真和千梦还坐在楼下小酒吧摆在河边的桌前。吟真呷了一口啤酒,心里有点担心还没有回来的方亦凡。"怎么开头呢,我的报告?"千梦呲牙咧嘴地趴在手提电脑上。"我探方都没开,你想写什么啊?"吟真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知不知道16世纪席卷意大利的瘟疫造就了很多吸血鬼的神话? 要是能挖到证据就好了。"赵千梦突然坐起来两眼放光。
"你也相信有吗?"吟真好奇地问。
"中世纪人一直都相信瘟疫是由吸血鬼传播蔓延的,虽然在考古上还没有实际证据,但是17世纪以后很多古代文献中都有有关吸血鬼的详细记载。"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吟真还来不及转头,方亦凡冷不丁从她身后的贡多拉上跳上岸,用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在她身边坐下来。
"有空的时候给我说说,顺便给我个书单呗!"赵千梦兴奋地说。
"怎么这么亮啊?"吟真突然说。
"哪有?!"千梦周围望望,除了昏暗的路灯,只有水中的月亮。
"这么大一个自带发电机的灯泡!"吟真瞪了她一眼。
"啊!是啊!我太亮了!"千梦吐了吐舌头抱起电脑跑上了楼。
吟真望着她的背影嗔怪地笑着,转头问方亦凡:"你今天查到什么?"
"我找到酒庄的具体地点了,我发到你和杰森的邮箱了,不过酒庄好像有大的活动暂时不对外开放。伦敦借展的那幅画现在在酒庄外的教堂里。Fabias今晚留在那儿了。"
"会和那批画有关吗?"吟真问。
"一定是,可能是同一批有封印的画!"方亦凡盯着她的脸回答。
"那岂不是张张画里都有一个?要是都跑出来...."吟真捂了捂嘴巴,不敢再说下去了。
方亦凡突然把脸凑到她面前,打量着她,"你嘴巴怎么啦?"
吟真赶紧抿抿嘴唇,"我今天没有化妆啊!"没等她说完, 他的唇已经轻轻地在她嘴上吻了一下,等吟真反应过来,他已经站起身,用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笑着说了句"晚安",转身上楼去了。
方亦凡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腰下裹着条浴巾,镜子里是他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身,他用手摸了摸锁骨上隐隐作痛的胎记,思绪回到20年前的尼泊尔。中尼边界山区的一所寺庙里,年幼的方亦凡扯着自己的僧袍衣领,歪着头看自己的脖子。"大师傅,我脖子上的是什么?"
"前世的因果。"站在地上穿着同样僧袍的老人转过身缓缓地回答谢谢雅虎。
"被人收养就是要跟着别人走吗?还能见到大师傅吗?
"你可以不走的,留在这做不入轮回之人。"
"我想出去看看。"方亦凡指着门外重叠连绵的喜马拉雅说。

隔壁两个女孩子的嬉笑声打断了他,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用手敲了敲墙,笑声一下就停止了,只有窗下偶尔传来的威尼斯河水的波浪声。
第二天天蒙蒙亮,吟真已经和千梦搭上了开往小岛的渡船。渡船沿着威尼斯运河一路向东,到达了开阔的河口,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浮在河面上从岛上修出来的狭长的栈桥。
等船停稳,吟真一脚跨上了栈桥,发现岛的面积很小,四围被茂密的树木环绕,岛中心一座横跨全岛的红顶白色排屋格外醒目。

午休的时候,千梦从自己工作组的帐篷走出来伸了个懒腰,看见吟真坐在刚刚开的探方边发愣。"我为什么要申请参加这样的挖掘?"吟真双手抱头抱怨着,"去了表土,挖下去半米,到底了!!我想回国,多么怀念那深不见底,存在复杂打破关系的地层。"
"我倒是有好多样本可以用啊! 既来之则安之,清理了乱葬坑,和帅哥去旅行吧!"千梦推了推垂头丧气的同伴。

吟真的工作是繁琐和辛苦的。探方很浅,她只能一直跪在地上,害怕自己的体重对下面的骨架造成损害,她时不时还要在探方两边搭上木板,整个人趴在木板上工作。岛上的泥土潮湿而泥泞,坑里的骨架全都淤在地下,吟真发现手套越来越沉,完全不起作用,索性脱了手套,徒手清理起来。由于是乱葬坑,骨骼排列凌乱,有些头脚摆放相反,有的则是上下堆积在一起,吟真用竹片小心翼翼地剔除骨架上的淤泥,连每一节细小的指骨都不会放过。每清理出一具,她需要拍照和测量及记录骨架在探方内的相对位置,为下一步实验室画图做准备。这,或许是考古人对一个灵魂的最后的尊重。

临近收工,吟真望望远处河面上的落日,开始收拾工具,再一抬头,发现方亦凡已经站在探方边上。"就好了,帮我一下。"郁闷了一整天的吟真终于露出了点笑容。她拿起一卷蓝色的塑料布一头递给了他,自己展开把已经清理的部分覆盖起来。方亦凡低头帮手的功夫,望了一眼探方里面目狰狞的几句骨架,几个临死前挣扎的面孔突然从面前闪过,他吸了口冷气拧过了头。

"能看见吗?"吟真好奇地问。
"当然能看见,都是极度痛苦的状态。瘟疫横行时期被扔在岛上的人或者康复后返回,或者留在这等待死亡。在心理和生理上都很孤独,贫穷还是富有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方亦凡抬手帮吟真把掉在眼前的头发轻轻拂到耳后。
"我好啦!"千梦从后面钻出来。
"赵小姐,我今天在图书馆查了一些资料给你,回去发给你。"方亦凡淡淡地说完,转头拉起了吟真的手,冲她挤了挤眼,"现在是旅行时间。"
"你们两个够了,欺负我一个人只有头骨标本为伴!"千梦无可奈何地跟在两人身后。
走在前面的吟真被逗得停了脚步,转过身,"一起吃饭吧,灯泡?"

夜晚,三个人仍坐在一家灯火通明的意大利餐馆里。"15到16世纪瘟疫横行期间,所有感染者或者疑似病人都被送到这个岛上隔离,不论贫富,身份或者有没有确诊。大量患者在岛上死亡,被就地掩埋,尸体太多,就只能挖个大坑集体合葬了。要不是因为盖威尼斯考古博物馆工人挖地基,这段历史恐怕永远也不会被世人知道了。" 吟真说着翻了翻方亦凡带来的资料。"你当然觉得挖的不过瘾,不过对赵小姐来说是难得的人类学和社会学研究资料。"方亦凡把吟真放在资料袋上的手拿下来,把资料交给了千梦。
"1576年大瘟疫在威尼斯蔓延,由于岛上的死者众多而且死亡频繁,人们可能会不停地打开墓穴把新的尸体埋葬进去,这样就增加了原有已经埋葬的尸体的腐化速度,而且各种腐化阶段的尸体都会因此暴露在外。通过吟真他们的发掘很容易看出当时墓坑的排列方向和时间顺序。"
千梦接过资料,兴高采烈地问:"说说吸血鬼。"方亦凡沉思了一下,"中世纪人对死亡和尸体的知识很有限,当他们打开墓穴安葬其他死者的时候,会看到原先葬在里面的尸体的不同腐化现象:比如尸体仍有头发或指甲生长出来,腹部膨胀,口鼻会有血液渗出,后者常会被误认为是吸血鬼嗜血后留下的残迹。特别是女性死者口部渗血会把缠在尸体外的裹尸布弄湿,嘴部的裹尸布下陷,腐败速度加快,最终导致尸体的牙齿外露,好像吸血鬼嗜咬裹尸布所致。"
反映当时现状的名画:
▼redentore feast Venice |威尼斯救赎节盛宴

"哇,太神奇了!真的有吗?"千梦问。
"要等你们挖到啊!"方亦凡淡淡一笑。
"为什么这么回答?你明明见过。"吟真小声地问。
"这个世界上太多东西不是因为亲眼所见就会有答案啊,太多东西我还在找答案。总有神奇的人或神奇的事出现在你人生的某个阶段,而我们不是总有答案的。"他说着,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忽然间,餐馆的灯光变得昏暗,乐队主持用英语介绍下面是给客人们跳舞的时间。随后,温和浪漫的音乐声逐渐在整个餐厅蔓延开来.....
方亦凡站起身,朝吟真伸出一只手,"去跳舞。"
"好啊!"吟真刚站起身就被千梦一把拽回了座位。
"等等等等,"她在自己的手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一只精致的唇膏,"我刚刚败的Chanel 最新的颜色,初吻就给了你,别让我失望!"她认真地在吟真嘴上涂好,又仔细打量了一下。
吟真无可奈何地翻着白眼由得她摆布,随后整个人就被方亦凡有力的手臂拽了出去。
舞池里已有三三两两的情侣慢舞, 方亦凡拉着吟真走到舞池中央,调皮地把吟真的两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挖了一天,需要放高一点。"他凑到她耳边笑着说。"吟真被他逗笑了,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下一秒就被他的双手揽实了腰。吟真完全不想回避他的目光,尽管她觉得整个人随时都要被他的目光融化掉了。她看着他的眼睛离她越来越近,就要触到她的鼻尖.... 她的唇也被轻轻地撞击了一下。她定了定神,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却发现他的眼睛望向了她身后的窗外。
"等我回来,连本带利还给你!"他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扯开了西装下衬衣的领口,径直朝门外走去。
"真是的!"千梦冲了上来,失望地数落着,"不是就那么一下吧?好几英镑没有了!"吟真扭过头气急败坏地怒视着她。

(第三回)
方亦凡冲出了餐馆,朝空荡荡的马路大叫了一声,"Fabias, 带我去!"。一直躲在窗外黑暗里的黑猫像一只豹子一样张了张满是雪亮利齿的嘴,飞身而去。方亦凡发动了车子跟着消失在路的尽头。

车子开出威尼斯向西南行驶了一阵,方亦凡发现Fabias 放慢了脚步,他把车停在路边,跟着黑猫钻进了路边茂密的灌木。"这不是离酒庄外教堂很近?"方亦凡辨了辨方向,继续跟着黑猫在漆黑枳密的树林里前行,他知道,Fabias的嗅觉是从来不会出错的。摸黑走了一会儿,他隐约见到前面有灯光,他拨开挡住视线的树丛,眼前是座顶上建有钟楼的小教堂。

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发现这座红顶白墙的中世纪教堂远不如远看那么精致:由于常年失修,墙皮脱落,屋顶也到处是断瓦,木质的黑色窗框也已经松动。方亦凡抬手推了推窗上的彩绘镶嵌玻璃(mosaic),居然推出了道缝,望望脚下坐着的Fabias,他抱起了黑猫,把他从窗缝塞了进去,Fabias极不情愿地蹲在窗台上下左右闻了闻,才悄然无声地把自己肥大的后半身拖了进去。方亦凡转身走向教堂隐藏在黑暗中的厚重的大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他嘴角上翘,露出了笑容。方亦凡掏出手机,果然是吟真发的短信:"在干嘛?"
他指尖敲打着手机快速回复:"在想你。"
"那就是很忙的意思,我睡了。要小心。"
方亦凡收了电话,抬手去拉木门上锈迹斑斑的门环。他还没扣响,大门上的一扇小门缓缓地向里打开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静谧的晚上格外的刺耳。开门的是位身材臃肿,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从他穿着的黑色长袍,方亦凡知道他是教堂的牧师。"不好意思,我车子在路上熄火了,可不可以帮个忙?"方亦凡礼貌地用英语解释着,眼睛却不停地朝牧师身后的教堂深处扫描着。
"对不起,我可能帮不了你。"牧师用带有浓重意大利口音的不太标准的英语回答。方亦凡听到这话抬起头看了看牧师的脸,才发现他的双眼直视前方却黯淡无光,原来他是盲的。
"不过,今晚你可以在教堂过夜,离这里最近的民宿明早八点开门。你可以让他们帮你把车拖走。"他说着,拉下了门后的木质门闩,打开了一边的大门。
"哦,我的行李都在车上,我歇个脚就好。"方亦凡说着已经闪身钻了进去。

教堂里昏暗的灯光下,教堂最底部一张古旧樱桃木贡桌上的几只跳跃着火苗的蜡烛格外显眼。方亦凡抬头望去,贡桌上方是一座巨大的耶稣受难木雕。教堂还保留着原有的木质穹顶,穹顶下四围的墙上挂着几幅不同时期的油画。他端详了一下,径直朝一幅圣母像走去。"画得真好,16世纪晚期的吗?"
"年轻人,你很懂画,你从英国来吗?"他显然是听出了方亦凡的口音。"画师就是威尼斯人,不过他画了这幅没多久就死了,感染了可怕的瘟疫。"他无神的双眼朝方亦凡的方向望了望,微笑了一下,"晚上听到或看到什么,不要理它就是了。我就睡在教堂后面的小屋里。"
"明白的,英国也常常遇到。" 方亦凡礼貌地目送他的背影穿过贡桌后的走廊,从墙壁上的一扇小门消失了。
方亦凡等牧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又重新走近那幅画,把手放在了画框上,历史有如幻灯片一样一幕幕的在他面前闪过。他看到一个被捆绑在病榻上的女孩口鼻出血发疯似的挣扎,随后垂死的她被人在嘴里塞进了一块方砖并用裹尸布包裹起来....他同时也感应到了一个名字:安娜。
他转过身关上了教堂里唯一的一盏灯,默默地坐在墙边窗口透进的一缕月光下。
Fabias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蹲在他身边,忙着清理身上沾的蛛网。
方亦凡解开西装,让自己坐得舒服些,脖子上隐隐刺痛让他显得有些不耐烦。最近那块胎记总是发胀刺痛,他用手按了按脖子,一个景象突然在他面前闪过:居然是大师傅!方亦凡可以闻到空气中浓重的机油味道,感受到周围的炙热的温度。只听见大师傅说道:"我问过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答应过她,要不就像男人一样战死,要不就活着回去找她!"方亦凡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
脚下的黑猫突然警觉地直起身,耳朵竖起,两只绿悠悠的大眼睛盯住教堂里的暗夜。方亦凡来不及整理刚才感应到的一幕,蹲起身来,轻轻地朝黑猫说了一句,"干活。"
黑猫轻盈无声地跳上了贡桌,桌上的银质烛台里仅存的一只蜡烛的火焰在空气中无力地跳跃着。
方亦凡走近了几步,站在教堂中央,仔细打量那幅画。画框边破损的地方,一个光影像柳絮一样缓缓地飘了出来。
"安娜,是你吗?"方亦凡笑着,袖筒里的乌金棍却已经掉在了手里。
等他再看,那光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骤降,一股气流迎面袭来,就停在了他的面前。"滚出去!"一个尖利而恍惚的女人声在耳边响起。方亦凡冷笑了一声:"那要等你来请我出去。"
话还没说完,只见贡桌上巨大的银质五座式烛台已经腾空飞起朝他砸来。他才刚躲闪开,肚子却被黑暗中飞出来的一个木质脚蹬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疼得弯下腰忿忿地说了句"岂有此理",紧握乌金棍,站起身迎了上去。黑暗中只见一个白影站在前边,后面是个陈列着中世纪长剑的玻璃柜。

柜门已大开,长剑"嗖"地一下飞了出来,左劈右砍直朝他的面门而来。方亦凡一边忙于招架,一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得后退了好几步,他手中的乌金棍和长剑的摩擦不停地在黑暗中爆出火花。僵持了几秒,他明显感到那股力量弱了很多,他故意向后打了个趔趄,扑倒在地,对方显然没有防范,只见长剑因为惯性朝他肩膀直劈了下来!只见方亦凡猛地转头避开了长剑,朝前方伸出胳膊,手里,握着一个木质的中间有个正方形红色绳结的十字架。只听见一声刺耳的惨叫,犹如千万只指甲在空气中无助地挠动,教堂侧面的更衣室镜子里,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一闪而过。方亦凡追了上去,却只见一个指甲大小的光影在半空跳跃着朝古画飘去。
正坐在贡桌上打盹儿的黑猫似乎觉得好奇,站起身来随着那个光影转动着脑袋,慢慢地他弓起了身子,前爪逐渐腾空想蹿上去扑那个光影。方亦凡的余光突然发现光影上方有东西在动,在后面贡桌上的烛光映衬下,那居然是个拉长了的黑色人形剪影。"no!"方亦凡大叫了一声,将手里的乌金棍扔了出去。 只见那棍在空中旋转了几圈,中间的匕首被弹出,穿过那个黑影,钉在了教堂后墙的巨大十字架上。一团破碎的黑灰如烟雾般飘散,落在装圣水的圆形水坛里。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刚刚想爬上贡桌去取匕首的方亦凡赶紧停下了脚步。神父并没有开门,只是站在另一边问了一句,"年轻人,你没事吧?"
"啊,没事,进来只黑猫,吓了我一跳!"方亦凡咧了咧嘴回答道。他说着,一直盯着地面发愣,"这下面是空的?"他突然问坐在桌上的黑猫,Fabias慵懒地趴着,尾巴尖上下摇动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八点神父准时回到教堂,叫醒了在长凳上打盹的方亦凡。"我刚刚给镇上的民宿打了电话,你去那里住的话,他们才肯来接你。"神父无奈地说。
"那不用了,我让我朋友从威尼斯来帮我拖回去就好了。您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方亦凡一咕噜从长凳上爬起来。
"那出来吃个早餐再走吧!" 神父说着摸索着打开了教堂的大门。
方亦凡跟着神父走出教堂,发现神父已在门口的长椅上摆了个野餐的篮子,旁边地上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咖啡储世新。方亦凡坐下身,一边在篮子里抓了一块黑色的全麦面包和一块看似是镇上自产的奶酪塞进嘴里,一边给神父倒上了咖啡。
"我这里很少有人经过,"神父喝了口咖啡,抹了抹嘴。"太破旧了,我想把教堂翻新一下,路过的游客会多一些,但是没有这样的经费。"
"不可以向教会申请吗?或者国家文保机构?" 方亦凡面包咬了一半停下了。
"这样的教堂成百上千,哪里管的过来?都是靠地方的捐赠的。"神父叹了口气,"本来我想卖掉几幅老画给镇外的酒庄筹点钱,可是我现在反悔了。它们在过去的几百年都属于这里,不能让它们在我手上流落异乡啊。"
"我说不定能帮上忙。"方亦凡用力抓了抓神父的胳膊,"万圣节我带朋友来看看。"
吟真从床上爬起来,推了推隔壁床上的千梦。她想了想,径直去敲方亦凡房间的门, 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刚刚有点担心,电话突然响了,"真姐,是我啊!哇咔咔,看我和徐领队在哪里呢?"电话里张小飞得意忘形地用手机视频给吟真看,他们正在陕西周原的北大考古发掘基地发掘一座西周中型贵族墓葬,墓坑离地面七八米的样子,已经隐约看到露出土面的铜器和玉器。"不要刺激我,我今天就挖个吸血鬼给你出来瞧瞧!"吟真气得挂了电话。站在一旁刷牙的赵千梦被她逗得吐了一嘴的白沫。

吟真在自己的探方清理到午饭时间, 工作已经做的七七八八了,所有骨架都露出了地表,拍了照,记了坐标。她站起身,直了直已经麻木的腰,又蹲回去用刷子扫了扫落在骨架上的浮土,对于她来说,挖个探方好像做一件艺术品,要一丝不苟,一尘不染。她望了望周围还在埋头工作的同行们,突然朝探方的尽头走去。在探方一头的侧剖面土层上,她赫然发现了一个半封闭的曲线。
"岂有此理啊芈月传南后!"吟真转头冲向了还蹲在地上画图的一个红发意大利小伙子。"你看看你把什么挖下去啦!?"她一把把那小伙子拽了起来,指着探方壁嚷道。"一直往深处挖有什么用?有什么用?!能一直挖去中国吗?!地层上该看见的看不见!"望着那小伙子手足无措的样子,吟真火熄了一半,"你挖上面的时候不仔细,已经被你挖掉了,不知道是个墓还是个坑呢!扩方吧,从头挖起!"吟真说着已经跑回去取开探方的家伙了。
吟真一个人在扩开的新探方里挥锨挖土,已经收了工的千梦拎着一个装满骨骼的牛皮纸袋子坐在探方边上无聊地抱怨:"小姐,已经收工啦,明天再挖不行吗?"
"你以为在中国挖墓啊,收工从墓底往上爬,爬出来都要天光了!这里!这里再有二十分钟我做好了!"吟真头也不抬地回答, 但是动作却慢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铁锨,抄起了手铲。
千梦被逗得笑出了声,吟真放在探方边的手机突然响了。"真会算时间呢!接还是不接?"千梦拿起电话。"接啊,你又不是不认识他!"吟真没好气地回答,用手铲大力地向地下戳去。
千梦把屏幕对着吟真,接通了电话。
"在干嘛?"他笑着把脸凑近了屏幕。
"还能干嘛!难道在想你吗?!"吟真忙着挥动手里的刷子,头都没转一下。
"没收工吗?约了杰森一起吃晚饭,他刚刚在米兰开完会。记得回去时让赵小姐把她的标本收拾好。我下午回去的时候,房东胖太太被吓得歇斯底里了。"
他说的这些吟真已经听不进去了,在她手下是她刚刚清理出来的一颗人类头骨,上下颌骨变形地大张着,里面是一块方砖。她一把抢过电话,把镜头转给方亦凡看。"Holy shit, 真的被你挖到!电话那边的他吹了个口哨,"我在路上,我们晚饭再聊。"
(第四回)

往嘴里塞砖的时候,用力过大,几颗门牙都撞掉了。"晚饭时,千梦指着手机上拍摄的照片说着, 往嘴里塞了块披萨。
见坐在一边的方亦凡不说话,吟真用胳膊肘捅捅他,故意逗他说话,"你做的事顺利吗?"他只是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却不回答。
"昨天刚刚读到这个部分,"千梦匆忙咽了口嘴里的披萨,"当挖墓人掘开坟墓将新的死者埋葬的时候,会见到有些已下葬的死者嘴部的裹尸布已经腐烂,露出带血的牙齿。他们通常认为这具尸体就是吸血鬼依克桑,他们一般会将裹尸布取下,在嘴里塞进泥土,砖块等异物,以阻止吸血鬼再啃嗜无辜的人。这是中世纪人对于这种传统的传说,看来却有其事啊,已经可以在考古发掘中被证实了!"她兴奋地挥动着手机。

"这只能证明当时的人有这样的葬俗,不代表嘴里被塞砖的就一定是吸血鬼啊,也就不能证明有吸血鬼啊!" 李杰森朝千梦撇了撇嘴。
吟真听到这里偷偷地望了一眼方亦凡,却见他只是低头笑笑,完全不想加入讨论。
入夜,吟真写完了自己的报告,只见到杰森一个人在房间里,她抬头看看房顶上大开的天窗,爬了上去。方亦凡果然一个人坐在屋顶上,脚下就是威尼斯闪烁的夜景。河岸两边仍旧灯火通明,河面上仍有游船徜徉。

"刚刚他们讨论吸血鬼你为什么不说话?"吟真在他身旁坐下。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可以看到和明白我做的事啊。"方亦凡叹了口气,转头对她笑笑。"你知不知道,我爸让我读神学,本来是打算让我继续受训做牧师的。"方亦凡冲吟真咧了咧嘴,随后被吟真吃惊的表情逗笑了,"小时候还有人想让我当和尚来着。"
"切,又来了,才不信呢!"吟真觉得又上当了,"那为什么不做?牧师或者和尚?"
"知道我会遇上你啊。"他突然不再是调侃的语气,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吟真被他这话说的一愣,立刻安静了下来,"可是你不是说你都不记得了?"
"等我做完手头的工作,我们可以试着去找找。"他说着用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
吟真听了,把脸凑到了他鼻尖上,然后故作严肃地问他:"如果找到的那个人真的不是你,我该怎么办?"
方亦凡盯着她双眼,似乎能把她看穿,然后若无其事说:"那是你们两个的事。"他说着,忽然见到李杰森从天窗探出个头,他说了句,"来了!"就站起了身。"不过属于我的东西,我哪会那么容易让人抢走呢?"他重新俯下身,望着一脸郁闷的吟真,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给你找了件好玩的事!"
吟真跟着他回到房间,发现杰森正在摆弄几幅刚刚打印出来的照片。
"光雷达和测距,这是你最近玩的?"吟真拿起照片。"今早从米兰回来,半路特意去拍的。使用光雷达和测距的航拍可以测量地表和地面所有物体的高度,特别是大范围遗址,它更具有高分辨率和准确率的优势,比你们爬山涉水做田野调查省时省力多了。"杰森得意地对吟真说。
"在一些地形负责,田野调查者无法到达的地点,优势更加明显。"吟真说着,转头问正在仔细核对照片的方亦凡,"你们在找什么?"
"我为了追那幅画去过那个教堂,我能感应到那下面是空的。你看杰森做的航拍照片,这个地方确实有个大型建筑遗址隐藏着,正好由教堂一直延伸到酒庄底下。"方亦凡兴奋地用手指点了点照片。
"你不是在打那批画儿的主意吧?"吟真担心地皱了皱眉。
方亦凡只是朝她会心地笑笑,没有回答。
"如果美林集团是想继续那样危险的实验的话,要在他们成功之前处理好那批画。"杰森突然变得异常严肃。
"连酒庄周围都是警卫,要找到方法进去才行。"方亦凡望着吟真。
"干嘛看着我?"吟真无奈地小声嘟囔着,"要到实地看看才知道。"
今天是吟真挖掘工作的最后一天,她在库房最后核对了一次自己探方里标本和出土物的采集地点,整理好发掘日记,做了交接工作。 由于千梦有很多后期的标本整理工作,她俩说好几天后在酒庄附近的民宿会和。因为挖出了一个疑似吸血鬼的骨架,本来安静的挖掘工地乃至整个小岛到处都是预约或是没有预约的媒体记者,而吟真静静地收好书包悄悄地离开了。
因为和方亦凡约好一起转转威尼斯,她一溜烟回到住处洗了个澡,换了条连身的短裙后,跳上门口停靠的一艘贡多拉。撑船的意大利小哥一路上迷人地笑着,卖弄着不太流利的英语。到了站,吟真按照方亦凡给的地址转进了运河后面的一条小街,远远望见他坐在一家咖啡馆的门口。见到吟真,他把杯里最后的espresso 一饮而尽,站起身来。"从现在到明早,我全都是你的,保证不会不辞而别,不翼而飞的。"他嘴角扬起,坏坏地笑着。吟真瞥了他一眼,挖苦道,"能坚持到明早再说吧!" 话没说完,她的五个手指已经被他紧紧扣住,放在了唇边。"想去哪里?"
"我想去古玩店找点东西。"她撒娇似的眨了眨眼睛。
威尼斯城东聚集了林林总总众多历史悠久的古玩店。吟真显然早有准备,拉着方亦凡照着清单一间一间的拜访。两个人走过河边的几家酒吧,钻进了街尾的一间低矮破旧的店铺。吟真推开门,门上的古董铜撞铃沉闷地响了几声。她用脚推了推地上的一个装满各种款式,各个时期铜烛台的木箱,才能走进去。与其说是古玩店,这里更像个杂货铺:各种物件杂乱无章地站在各个角落:中世纪的盔甲,维多利亚时期的铁镜,民国时期中国的出口陶瓷花瓶。 老式木框陈列柜里,堆满了从古罗马的银币和印章到欧洲art deco时期的首饰。

忽然楼上传来个女人的声音:"请随便看看!" 显然店主人忙得没空招呼他们。吟真环顾四周,径直朝房间尽头的一个古董书架走去。方亦凡刚想跟上去,他身旁的首饰柜里有件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吟真站在书架前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终于在书架最底找到了上面标有"地图"的一个大竹筐。她弯下腰翻了翻,发现原来它们没有被分类,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地图凌乱地堆积在筐里。它们很长时间没有被翻阅或触摸过,很多上面已经积满了灰尘,吟真索性坐在了地板上盘起腿来一张一张地浏览。陈康堤
方亦凡偷偷地看了看背对着坐在地上的吟真,悄悄地走上了狭窄却堆满杂物的楼梯。他转过楼梯的最后一节台阶,发现面对自己的是间更加狭小拥挤的阁楼,从房间尽头的旧式下拉式窗户透进的阳光照在陈旧的木地板上,成为这里唯一的光源。"我能帮你什么忙吗?"一位金发高高盘起,脸上化着浓妆的女人从几个模特衣架后面钻出来,她正在把一套二战时期盟军的军服套上去。
"哦,我想要这个。"他摊开紧握着的手,里面是一对精致的,镶嵌红宝石的罂粟花图案的耳钉。

那女人一脸的笑容,忙说:"好啊,我帮你包起来。"她手里举着个飞行员的头盔还来不及放下,就急忙在杂乱的办公桌上摸索着。方亦凡礼貌地向她打个手势,示意她要不要帮忙,她于是把头盔交给了他,继续找装耳钉的盒子。
方亦凡无聊地端详了一下手里的头盔,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于是好奇地把手轻轻地放在了上面。他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失控地下坠着, 周围是马达的轰鸣声和电台里传来的绝望的呼喊:"放弃飞机!快跳伞!"
"我找到啦!"吟真兴奋的叫声打断了他,他快速地把手从头盔上拿开,付钱接过已经包好的礼物,急忙跑下楼来。
只见吟真坐在地上,各式地图摊了一地,她手里抓着一张看似是中世纪手绘地图的纸片。"你看,你去过那个地方在这里,这个三角标识应该就是教堂,很多古地图里隐藏着现在已经从地表上消失的遗迹,这上面画的这个石头围的圆圈像是个古罗马时期的建筑遗址?可是在上世纪初的地图里已经看不到了。"她兴奋地站起身,转头对正在走下楼梯的店主人说:"我要这个!"那女人耸了耸肩:"那是印刷的复制品,可以送给你。"吟真抓着地图还在纳闷,已经被方亦凡拉着出了门口。
"有了这张图,我再去实地转一圈,或许能找到入口。"吟真还在兴致勃勃地研究手里的地图,方亦凡突然凑上前捏了捏她的耳垂,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尖声叫了一声,"你干嘛?"
"我居然不知道你一只耳朵穿了两个耳洞。"他说着,拉起她的手,把一个精致的玳瑁盒子放在她手心里。吟真急忙打开盒子,望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图案,她若有所思地小声说了一句,"你其实还是记得。"她说着一边戴上耳钉,一边朝已经走出很远的方亦凡跑去。
晚饭后两个人坐在运河岸边空荡荡的台阶上,四月的威尼斯深夜已有些凉意。吟真扬起头将手中酒瓶里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战。方亦凡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挖探方挖墓的时候也喝吗?"他笑着问。
"真的试过,早上实在太冷了,不喝一点儿暖暖,我手脚都活动不开。"吟真说着,突然问,"从来没见你喝酒呢?"
"我从小在寺院长大的。"方亦凡淡淡地回答,用手里的石子在河里打了个水漂,那石子居然在水面上下连续跳跃,扯起了五六个圆圈。
"从没听你说起过小时候,没想过回去看看吗?"吟真好奇地问。
方亦凡转头看了看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在这里,我每天都回去。"
吟真突然注意到他衣领下的胎记,伸出手去摸,她腕上戴的翡翠手链上的弹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不是说胎记是前世的伤痕吗?"她的手指轻轻在他脖子上按了按。他抓住她的手想把它拿开,忽然眼前又有影像闪过:自己站在香格里拉的湖边,一艘小船正向湖心飘去,他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方亦凡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绪语梅情,不去理会那些影像,却发现吟真正呆呆地望着河面出神。

他正想说话,却被身后的脚步声吸引住了。他回头去看,有两个醉鬼模样的身影正由狭窄黑暗的后巷朝河岸边摇摇晃晃地走来。他正想看个清楚,袖口上的猫眼已经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他环顾了下四周,站起身,拉起吟真走下一直通往河面上一艘小船的台阶,"我们划船回去!"没等吟真回答,他已经一手推她上了船,另一只手却松了绑在岸边的揽绳。他笑着对她说了句"等我一下",然后用脚用力踹了一下,任由小船朝河心飘去。吟真大叫了一声:"你去哪儿?"眼睛里满是恐慌。
(第五回)
因为就在几分钟前同样的一幕刚刚在她眼前上演,她见到他站在香格里拉湖边的熊熊烈火中,而自己却无助地随着小船越漂越远......

她来不及再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赶紧朝岸边望去,见到方亦凡正朝两个黑影冲去。
方亦凡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两个"人",只见他俩身着及地的麻布长袍,把整个身体盖的严严实实,只有一颗已经风化得干瘪萎缩的头颅露在肩膀上。其中一个下颌骨大开,全靠面颊上仅剩的两条肌肉牵引才得以挂在脸上。另外一个面部仍看得出人形,只是口鼻已经完全不见,只露着两个黑洞,像是带着一抹微笑,看着反比骷髅更加让人汗毛竖起。

"木乃伊?!"方亦凡想着,已经拔出匕首朝其中一个的面门刺去,那家伙向后退了几步,躲开了。方亦凡刚想上前,却被另外一个拦腰紧紧地抱住,一股浓重的潮湿发霉的气味熏的他喘不过气来。
吟真趴在船上远远看着方亦凡正在和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心里着急,她望着宽敞的河面犹豫了一下,一头扎进河里朝岸边游去。
方亦凡被后面的家伙紧紧箍住双手动弹不得,眼见着另一个张着大嘴朝他摇摇晃晃地扑过来。他手一松,乌金匕首掉了下去,落地的刹那他用脚一踢,整个匕首被弹了出去,正中那家伙的面门,只见一团黑雾从他大张着的嘴里散出,而那具木乃伊立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吟真好不容易游到岸边,用手撑住岸上的木桩爬了上来,夜晚的风吹得她打了个冷战,她顾不上多想,抄起地上的酒瓶朝紧抱着方亦凡的那"人"后脑就是一下,只听"扑哧"一声这一下就把那"人"脑袋砸出了一个黑洞,吟真惊得叫都来不及,就觉得一股黑灰在眼前飘落,呛得她赶紧揉了揉眼睛。她还没缓过神儿,就被方亦凡一把拉住,"小姐,用不着这么狠吧?文物啊!"他收了匕首,望了望躺在地上的木乃伊,才发觉吟真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裙摆还在滴水。"都说让你等我一下了。"他捡起地上的西装披在她身上,才发现吟真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他,他正在纳闷,却被她死死抱住,"不许,不许再这样扔下我。"方亦凡笑了笑没有出声,心里却觉得这句话好像她曾经对他说过。回到公寓,杰森正在摆弄自己的设备,望着一头钻进浴室的吟真,他皱着眉头问他的好友,"你俩不是约会吗?"
"那老头子又在做实验了,刚刚被我撞到两个!"方亦凡说着走进了厨房。
"得尽快找到潜入酒庄的办法,可是周围都是警卫,你怎么进去啊?"杰森说着,面露难色。
吟真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才觉得暖和过来,她坐在沙发上脑袋里还在回想刚才岸边的那一幕。方亦凡端了一杯姜茶放在她眼前,"一口气喝掉。"她接过杯子一口喝了大半杯,老姜的味道辣得她撇了撇嘴。沉了几秒,她才出声:"刚才那两个好像是,是中世纪的干尸?"方亦凡斜着眼打量着他,夸张地点了点头。
"那不是和牛津城堡的那个一样啊。"吟真后怕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我有个问题,这张中世纪地图上虽然还标有我们要找的地下建筑在地表的残留,但是还没有那座小教堂啊!很明显教堂和酒庄都是成图以后才建的,而后期的地图虽然有了教堂和酒庄,但是那些地上遗迹已经不见了。我们还是没办法找到地下建筑和教堂的相对位置啊?"杰森抓着吟真带回来的地图,仔细地研究着。

"这个古罗马防御公事一直都在,现在还是当地大力推销的旅游景点。"吟真指了指两张地图上同一个位置。
"啊啊,以这个作为连接点把两张图做成同比例尺的幻灯片重叠一下!"杰森说着已经起身坐在电脑前。
"那是你的工作,我明天只负责找入口。我觉得入口应该就在这个石头圆圈缺口的那里。这么大面积的地下建筑,中世纪地图上已经没有任何记载,只剩下残迹,应该是古罗马人的地下公共坟场。"吟真说着,看了看默不作声的方亦凡。第二天一早,吟真一边在脸书上给还在实验室的千梦留了目的地的坐标,一边坐上杰森已经发动了的汽车。 谁知还没坐稳,她觉得屁股底下凉冰冰的好像坐在了果冻上,她起身一看,是个硅胶做的人脑模型,上面还有个金色带尾巴的芯片。


"你又在搞什么古灵精怪的东西啊?"吟真用手指捏起模型丢给坐在前面的两个男人。
"和这个一起,可以让瘫痪的人重新走路。"杰森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一个同样大小的黑色电极芯片,开动了车子。

杰森把车停在小教堂的门口,"你要的图在这里,但是不是非常精确。"他转头对吟真说着,打开了手提电脑。他已经把中世纪的地图和近代的图按照相同比例重合。在重合后的地图上吟真可以看到小教堂正处于那个石圈的中心位置,而缺口就在教堂后面。"我算了下,入口应该在距教堂后墙25米的地方。我现在把图传到你手机上。"杰森说着,熟练地操作着电脑。
"你们转转吧,我去找神父。"方亦凡已经跳下了车。吟真独自转到教堂后面,才发现教堂并没有后门,后门所在的位置连接着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间小屋,周围满是灌木和杂草,长期没有人修剪,已长得有半人多高。吟真试着从教堂的后墙沿着走廊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记步。走了33步她停了下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走廊尽头的小屋,钻进了幽深茂密的荆棘丛里,她蹲下身扒开杂草和青苔,下面是松软的泥土,完全不见大型石块的痕迹。"杰森,距离算得对吗?我完全看不到周围地表有建筑遗迹,不过也可能草太密了,能见度很差。"吟真对着对讲机说着,沮丧地站起身望着教堂的后墙。
正坐在车里摆弄硅胶大脑的杰森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儿,"我再检查一遍,稍等。"
从耳机里听到他俩对话的方亦凡此时正坐在教堂的长凳上,耐心地等待神父做完祷告。他见神父站起身,连忙走上前,拉住他的双手,"是我,我答应过帮您想办法筹集修建教堂的费用。"神父兴奋地频频点头刘立福,"有好的办法吗?"
"您知不知道教堂底下有个古罗马人的公共坟场?"方亦凡突然问道。
"听镇上已经过世的老人家说过,但是他也是听祖辈提起,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那应该是后面走廊和我住的那间小屋盖起来之前的事。"神父缓缓地回答。
"走廊和小石屋是后建的?!"方亦凡眼睛一亮。
"17世纪末教堂刚刚建好没多久,后墙就因为火灾损坏了,修的时候索性向外扩了一些,顺便盖了走廊和小屋给在这里的神职人员使用..."神父还没说完,方亦凡已经跑了出去。
吟真钻出了荆棘丛,整个人倚靠在石屋的墙下,还在琢磨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她忽然直起身,专注地看着石屋的外墙,整面墙是三种不同的材质拼接而成,有小块的长方形红砖,大块的灰色石砖,还有形状不规则的大型石块。

她回头望了望走廊的外壁,竟然也由同样的三种石材混合建成。她朝从前面跑过来的方亦凡努了努嘴,"难怪地上找不到,都被拿来盖房子了。"
"教堂后墙重修过,所以距离没有25米那么远。"方亦凡环顾四周用手比划了一下,重新测了下距离,他用手指了指小石屋,惊讶地望着吟真,"在这下面?!"
吟真摇了摇头,故意挖苦到,"反应真慢,现在才想到,快叫神父开门。"
等方亦凡带神父回来,吟真已经戴好安全帽,背好工具等在门口。方亦凡刚给两个人相互介绍,就伏在吟真耳边轻轻地说,"我没说过让你下去。"
吟真瞪了他一眼,抢先跟着神父走了进去。石屋是个两室的套间,外面一间放着一张古老的写字台和一张木质转椅,写字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圣经和两个文件盒。吟真仔细看了看由整块石板铺砌的地面,朝里屋走去。里面的房间格外狭小,只容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衣柜,地上铺着块长方形的,已经褪了色的地毯。吟真移开了地毯,钻到了床底下。床过于低矮,吟真连头都抬不起来,她干脆把脸贴在地上伸手在黑暗的石板上摸索。石板冰冷平滑,吟真用手向外抚过去,觉得地上有个圆形的凹槽,她试着用力抠了一下,竟是个嵌在石板上的铜环。"应该在这里了。"她说着吃力地从床下爬了出来。

"神父,如果您允许,我们想下去看一看。"方亦凡礼貌地对神父说,"一起吃午饭吧,我详细跟您说。"
三人开车带着神父来到几公里外酒庄外的一家小酒馆。"这里有全佛罗伦萨最好的自制羊奶酪和红酒。"神父熟悉地摸到门后的一张餐桌前坐下,一个身材矮矮胖胖的意大利大爷从吧台后面钻了出来,他热情地捉住神父的手用力摇动,用意大利语大声问候着,红红的鼻头下唇边的两撇小胡也随着嘴巴欢快地跳跃着。他忽然意识到吟真他们的存在,兴奋地用意大利语叨咕着,大力地拍了拍杰森的肩膀,把菜单塞给了吟真。
方亦凡坐在窗前仔细观察着土路尽头紧闭着的两扇巨大的镂空铁门,门口有两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把守。

"那是酒庄的入口吗?"他突然问神父。"是的,以前可以进去喝两杯,转一转。不过前不久被人买下了,现在是私人领地了。"方亦凡听了和坐在对面的杰森对视了一下。
"跟您说说我的计划,"他突然转了话题,"我们想把地下坟场整理一下对外开放,这样就可以帮您筹集到维护保养教堂和里面艺术品的经费。罗马附近的几个古罗马地下坟场每年都会有数以千计的游人来参观。"
望着神父脸上欣喜和感激的神情,吟真斜着眼睛望着身旁的方亦凡,"一举两得,一箭双雕,你安排的假期活动真是丰富呢!"
他扬了扬嘴角,故意挤出笑容回答,"知道你会喜欢的。"
酒吧老板端来了一个巨大的托盘,将几个人的酒和头盘一样一样摆好后,他夹着托盘开始大声地和神父聊起天来。他说到激动处,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脸憋的通红,在一旁的杰森看得目瞪口呆。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走进厨房,神父才慢条斯理地给三个人解释:"他说自从酒庄被人买下,住在附近的人都不能像原先那样穿过酒庄到镇上去了,到处都是铁网和警卫,连走近一点都不行。他说最近他养的羊不知被什么动物咬死了好几只。"方亦凡听了,手中的刀叉突然停了一下。
午饭后大家还在桌前闲聊,吟真收到了千梦的电话,告诉她她乘坐的火车到达镇上的时间,"这里去镇上开车都要半个小时!你干嘛不按原计划打车或者坐长途汽车,非要搭火车?!你真的是麻烦!"吟真不耐烦的抱怨着,起身走了出去。
方亦凡见她离开,低声对杰森说:"如果他们的实验继续下去,很可能会找到使灵体可以长期而且稳定地留在尸体里的方法,那样他们创造出来的怪物的杀伤力会逐渐提高的,得在他们得手之前处理掉那几幅画!"
(第六回)
吟真在车站接了千梦,想趁着天还没黑赶回教堂,于是踩上油门在路上飞驰着。
千梦把两腿翘起搭在了驾驶室前面,腿上密密麻麻有十几个被蚊子叮到的红包。吟真一边开车,一边用手指去按她的腿。"哇!都说了在这下田野一定穿厚实的长裤子,裤腿都要绑好。你离我远一点,我看了浑身都痒。"吟真嫌弃地撇了撇嘴。"还不是怪你,屋里信号不好,大半夜的帮你收个美国来的邮件,害的我在草坑里站了半天!你要查的东西帮你查到了。"千梦得意地坐起了身。
"在哪里,给我看看!"吟真兴奋地叫起来,脚下踩了下刹车,放慢了车速。
"哎呦,你小心开车啊! "千梦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方展鹏是美国华侨,抗战时期一直活跃在中国,是美国在滇缅地区飞虎队成员,这些是我们上次在云南就知道的。但是在美国档案馆的原始领养档案上, 他养父母是上个世纪初到云南藏区的美国 传教士,他是在那里被他们收养带回美国的。另外我不是跟你提过上次去找你的路上,我们见到过的有他名字的孤坟? 档案上提到过,那只是个建在坠机地点的衣冠冢,他在执行驼峰航线任务时坠机,档案上的状态不是阵亡,是失踪。你真的觉得Ivan以前就是他吗?"千梦说着,把脸凑过来,似乎想在吟真的神情中寻找答案。
"我肯定就是他,只是那些记忆全是支离破碎的,分不清哪个是开头哪个是结尾,我只是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吟真沉默了几秒,"他说过他对滇缅飞虎队和驼峰航线的历史很熟悉,但每次我提起这个人他都在否认,我觉得他有些事在瞒着我。"吟真沮丧地嘟囔着。
"逼他说出来,你有办法的!"千梦搂了搂吟真的肩膀,做了个鬼脸。
回到教堂,吟真发现方亦凡和杰森已经等在门口。"去哪?"吟真警觉地问。
"我和杰森去酒庄周围转转,顺便把神父送到酒馆老板那里住两天。地下的石板我们打开了,你们随时可以下去。"他说着已经重新发动了汽车。刚要出发,他又拉下了车窗,"你的问题是打算现在问还是等我回来?"
吟真被问得一愣,心里暗想,"难道真的能看到我想什么?!"
方亦凡望着沉默不语的吟真,从袋子里取出本书在她眼前晃晃,"给你打发时间。"
望着缓缓驶离的汽车,吟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那是一本纸页已经泛黄的1933年出版的英文小说《消失的地平线》。

杰森在汽车后视镜里看看仍站在原地的吟真,试探地问开车的同伴,"你不打算把尼泊尔的那一段告诉她吗?"
"她很快就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吟真蜷缩在睡袋里,望着躺在旁边的千梦,她想了想女乔丹,爬起了身。"这本书你读过吗?"吟真推推千梦。
"有啊,读书的时候就看过了。"千梦说着,把已经敷好的面膜拉起了一角,露出了嘴巴。" 我觉得男主人公命中注定就是大喇嘛的继承人,所以才会神奇地因为飞机失事到了香格里拉。"千梦说着来了精神儿,从睡袋里坐了起来。
"结果呢?书中的结局是他在回英国的路上失踪了,你觉得他去了哪里?"吟真问。
"哪里是失踪,他一定是回去他应该去的地方了。"
吟真听了,沉思着没有回答,微弱的手电筒光下翻开了书。封页里是一行隽秀的钢笔字,"秦若昀小姐惠存,1935。"吟真愣了一下,心中却没有一丝惊讶,只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一行小字,仿佛可以触碰到写那些字的手一样。
"走啊,咱俩下去溜一圈!?"千梦突然从睡袋里钻了出来。
"现在?!大晚上的不睡觉?"吟真埋怨着,却也来了精神。
两人麻利地收了睡袋,背上了背包,走出教堂朝后面的小屋走去。后院一片漆黑,仅有的一点月光也快要被大片的乌云压得窒息了。吟真忽然觉得草丛里有东西在动,她走上前用手电晃晃,除了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草木,什么也看不见。"啊!"千梦在她身后一声尖叫,吓得她赶紧转过了身。千梦指着吟真脚下,"脏死了,离我远点儿!"
吟真低头一看,竟是Fabias正蹲在自己脚旁。吟真高兴地把他抱起来,把脸贴在他毛茸茸的背上。千梦嫌弃地白了她俩一眼,径直走进了小石屋,吟真赶紧抱着黑猫跟了进去。两人摸黑进了里屋,吟真打开头盔上的电筒照了照地上大开着的黑咕隆咚的入口,虽然方亦凡特意把门窗都大开着,空气里仍旧弥漫着阵阵潮湿霉烂的味道。吟真用手在眼前扇了扇,长出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她跪在地上往下照了照,入口竖直向下像口深井,墙壁上是一串铁质的扶手。

她趴下身用手使劲拽了拽她可以够到的扶手,确认一下有没有松动。千梦掏出测距仪向下照了一下,看了看读数显得有些失望,"只有4米半,不是很深啊!"
"那只是你可以测到的地面的高度, 古罗马人修建的地下坟场可能有4到5层,每层有带楼梯的通道相连,每一层都有若干个石室,里面开凿出石龛摆放尸体。面积可以达到几个平方公里,下到最底层,20米都不止!但是我们现在不是要找通向酒庄的出口?"吟真说着,拿下背上的背包打开拉链,把Fabias塞了进去。"我先我先",千梦兴奋地叫着,抢先爬了下去。两人爬了两层楼的光景,果真已经踩到了地面。吟真把猫从背包了放出来,Fabias赶忙蹲在地上梳理身上被压倒了的毛。吟真顺便拿出纸笔和测距仪,"已经没有讯号了,还是老办法记录比较保险。"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测距仪丈量她们所在石室的大小。千梦看看石室两面都有通往长长走廊的出口,纳闷地说,"我们下来的地方好像不是入口哎,我们好像在坟场中间的什么地方。"
"酒庄不是在东边?这两个出口正好是东西向,我们一直朝东走就是了。"吟真收了纸笔,从东边的出口穿了过去,千梦和Fabias赶忙紧紧跟在她后面。走廊里两侧的墙上密密麻麻凿满了水平方向的石龛,吟真调了调头上的电筒,想看得清楚一些。有些龛内仍有人类遗骸留存,有些则只有一个装骨灰的泥质罐子。"古罗马人早期常用火葬,公元前200年年左右才开始流行将尸体直接葬入地下坟场。"吟真说着,用电筒照了照石壁上颜色仍旧鲜艳的壁画。

吟真忽然听到头顶上有动静,抬头一看,黑猫撅着肥大的屁股蹲在顶层的一个石龛里,两只前爪正用力地向前抓着,拼命想把身体拽上去。最终他惨叫了一声掉了下来,一条带着脚掌的腿骨被他抓了下来,脚骨立时摔的满地都是。"Fabias,你这只死猫!"吟真气得大叫起来,黑猫知道犯了错,耳朵向后耷拉着,跑得不见了踪影。
吟真和千梦蹲在地上摸了半天,才找全了摔了一地的脚骨,千梦掏出了个标本袋详细写明了骨骼的出处,"我下次回来再帮你串回去啊",她说着随手把装满细小骨头的标本袋绑在了立在墙边的大腿骨上。
两个人继续沿着通道向坟场的深处走去。走着走着,吟真渐渐觉得墙上的石龛越来越密集,开凿的位置也由水平变成了竖直,整个石室也变得高大开阔起来。


她走近石龛仔细看了看里面的尸骨,居然衣衫仍旧完整,有些竟然连头发都在!"中世纪的?"吟真心里琢磨着。千梦用手电上下左右地照着,兴奋得两眼放光,"陈吟真,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标本?可以写多少论文?"
"历史记载古罗马的地下坟场在公元8世纪就被彻底废弃了,直到16世纪才重新被后人发现和使用,看来史料记载是可信的。那我们继续走下去就是年代更晚的部分,也就是我们离出口越来越近!方向和时间都对,酒庄下面一定是出口。"吟真自言自语着,兴奋地打了个响指。她转身去叫千梦,发现她已经爬上了石龛,趴在一具尸体上仔细端详。"难怪保存得那么好,尸体做过防腐的。"她转头朝站在地下的吟真嚷道。
"先别研究了,找出口要紧啊!"吟真拉了拉千梦的腿,继续沿着悠长黑暗的通道走了下去。
把神父安顿好后,方亦凡和杰森两个人摸黑沿着通向酒庄的土路走到酒庄的大门口,望着门口把守的保安和紧闭的铁门,杰森伏在草丛里低声地说,"我能想过的方法都想过了,我没办法送你进去。或者要等吟真她们找到办法。"
方亦凡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想其他的办法。忽然他见到几个光影从身边的草丛中浮起,在他周围欢快的跳跃着。他笑了笑,轻轻地说了一句,"帮我一下。"霎时一个光影突然跳到了半空,快速地朝酒庄门口飞去。方亦凡站起了身,拍了拍杰森的肩膀,"陪她们玩一会,天亮我没出来你就先回教堂去。"
"陪谁?"杰森还在纳闷,却见到方亦凡已经径直朝酒庄门口的保安走去。"喂,你疯了啊?!"杰森刚想起身,突然见到酒庄的大门打开了,好像是换岗的时间。他探出头从草丛里望去,见到两个保安正在打开的铁门前交头接耳地寒暄,而方亦凡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他重新趴下, 在话筒里他小声地问方亦凡,"你,你怎么进去的?!"
"朋友帮我挡了一下,所以他们看不到我,俗称鬼遮眼。"耳机里传来方亦凡的声音。
杰森正被他的回答搞得莫名其妙,对面草丛里突然飞出个小石子,跌落在他手边。他没有动,却在仔细回想方亦凡刚刚说过的话。想着想着又一颗石子不知从哪飞出来,落在他身边。他捡起了石子,发现两颗的形状大小完全一样。他轻轻地向草丛里扔回了一颗,瞬间又有一颗被扔了回来!"原来是这样玩!"杰森笑着摇了摇头。杰森来回扔了两次,突然来了主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他一直摆弄的黑色芯片接在手机上,把金色的那个当作石子扔了出去。芯片掉进草丛半天都没了动静,杰森正想起身查看,突然手机发出了叽哩卡拉好像电台串台的声音,杰森拿起手机仔细去听,觉得隐约有人声,但是背景的噪音太过嘈杂完全辨别不清楚,连接着芯片的表盘指针跟着激烈地晃动起来。"Fxck!"杰森一把将芯片从电话上扯了下来,坐在地上定了定神儿,长长地出了口气。他口袋里的跟踪器突然振动起来,他发现吟真和千梦正朝酒庄的方向移动。
吟真一边沿着狭长漆黑的走廊摸索着,一边取出一路画过的地图,借着头上的手电筒光线,她停下了脚步,"我们应该已经在酒庄的范围里了。"
"那很快应该到出口了?"千梦从她肩膀后探出头。
"如果有的话,"吟真揣好地图,准备继续向前,眼前突然有东西飘过划车女,她用手在眼前抚了抚,又用电筒照了照,空气里好像有东西悬浮着。吟真想了想,关掉了自己头上的电筒。"干嘛!?"千梦叫起来。"把手电关了。"吟真轻声说着,用手扳动千梦的头让她朝正前方望去。只见成群的大大小小的光影弥漫在整个走廊里,他们时而跳跃着,时而簇拥着,像吟真在牛津见到过的一样。

吟真伸出手去摸,他们马上落在她的皮肤上,凉凉的像雾。"哇,萤火虫吗?"千梦显然也看到了。
(接下集……)
作者简介:

第一部《古墓迷城》第二部《加勒比魅影》
第三部《轮回之门》第四部《画中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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